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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作自己,忠於自我」(To thine own self, be true.),我認為這是莎士比亞寫過最偉大的短句,也是我安身立命的重要價值之一。這星球上沒有任何人比你更是你自己,所以我要全然的接納我之所以為我。這當然包括接納我的聽損。藉著領略作為一個聽損人的好處,我學會了重要的人生價值,這些人生價值其實適用所有的人。第一個價值是:你必須為自己主張,第二個價值是:與正面積極的人相聚為群。第三個價值是:每天為自己找快樂和歡笑。 這些是引導我在人生路途邁進的三項核心價值,三顆領航星。
勇於替自己主張,是我父母最不遺餘力要我學會的價值。自有記憶以來,他們要我負責讓老師,同學,朋友,甚至陌生人知道我是聽損,讓對方採取必要的方法幫助我在溝通上不致有遺誤。上學時,這自然會是用的工具,例如,我可以坐在前排,可以讓老師上課時記得面對班上,不清楚時會即時提問。
不過替自己主張最珍貴之處是它能帶來真正的友誼,而且讓自己尊重自己。每個人都會面對生命中的困境,我相信如何對困境才能真正彰顯此人的人格特質。雖然同學和家人說過有人曾經想欺凌我,但我卻不記得有這麼回事。因為在對方能欺凌我之前,我已經先設法制止。若是不熟的人跟我說些污辱人的粗口,我不會認為這些話是針對我,因為他所說的不是真正的我。
有效應對策略之一是反問對方:「怎麼說?」我發現只要多問對方幾次,他往往啞口無言。看情況也可以修改成問對方:「你為何這樣說我?」、「你為何會這樣問呢?」。問對方幾次這般簡單的問題後,若對方沒有建設性的答覆,我通常會跟對方說些既能維護一己尊嚴、又能為己伸張的話,然後便走開。不僅聽損朋友可以運用這項技巧,也適用於小朋友必須挺身維持自我尊嚴的所有情況。
有些情況我不能一走了之,例如是小組共同準備課堂報告,我便會設法將它轉化成一件戲謔好玩的事。中學時有個讓我印象極深刻的例子,我讓一位同學最後終於忍不住,得對我喊:「閉嘴!」;她說的其實字字清晰入耳,但我卻裝瘋賣傻不斷要她再說一遍。我把聽損跟我所謂的「撞牆反彈策略」結合一體,也就是不管對方說甚麼,我就是不斷的反彈回同一字或詞。
當這位同學對我作負面評論時,我便假裝聽不見,一直問她:「你說甚?我可是聾了,老聽不清楚呢」。我心中竊笑,聽著她越重複越大聲,直到老師走過來制止他。很幸運的,自此她不會再來騷擾我,我相信這是因為霸凌者專門挑會接受她負面影響,而受制於她的人。當她相信我根本聽不進任何她污辱我的言語,她說了也是白說。況且最後讓她自己身陷麻煩。我最喜歡發掘本來可能演變成負面結果的情況,但想辦法逆勢將其扭轉成正面、甚至詼諧戲謔的結局。
在很多方面,我把聽損視為是項福報。它強迫我找這樣的人群聚一起:就是善良、有耐心、願意接受我是聽損,肯為我重述話語的人。我可不想跟那些因為說話可能得為我重述,而不讓我加入他們談話圈的人作朋友。我的聽損強迫我必須跟那些正面積極、全然接受我聽損一事的人作朋友,我對他們心存感激。很幸運的,經我說明我的聽損,特別在吵雜的環境,可能聽不清楚,我所遇到因此願意為我重述話語的朋友還真不少。我發現這些朋友對我的聽損感到好奇,也想瞭解人工電子耳的功用。很多人覺得我頭上有塊磁鐵,可以隨時調整聽到的音量,甚至可以關掉聽覺是非常奇妙之事。有這麼一兩次,我跟陌生人鬧著說,這可是間諜組織用的特殊耳內裝備,然後頗認真的邊走邊說:麻雀探員行動中!」;無論對方呈現的是驚嚇或好玩的表情,我都覺得很幽默。就像先前我提到的,我深信在每天日常生活中,發掘事情隱含的幽默之處是很重要的。
儘管我欣然接受人們對我聽損的好奇心,但我希望他們要能尊重我,把我當作一位就是恰巧得配戴人工電子耳的一般人。有位同學對我是聽損卻能說話反應過度熱烈,他覺得這太神奇了,當我說話時他不斷的對我錄影,如同發現會說話的小狗般。每次只要碰見他,他的問題及評論如連珠砲而來,其中不乏暗示我的學習能力跟語言能力理當不如聽力正常的同儕。很快的我發現,他把我看成能走路會說話的「聾子」,打心裡認為我仍是不如常人。我最後很冷靜但肯定的跟他說:「你所能辦到的任何事,我都有機會能辦到。人都有獨特不同之處,但重要的是你首先得把我當個人來平等看待。」跟他如此直說後,我認為他也不是我想要交往的對象,往後僅與他維持有禮貌、但保持距離的友誼。我可以接受人們對我聽損一事感到好奇跟有興趣,但我不會讓自己或別人把聽損視為我的全部。
我還是要再強調,我相信從聽損學到的人生價值不僅對我很重要,對所有聽得到的人也是很重要。你如何看待自己正是導致別人如何看待你的關鍵因素。你如何看待自己的聽損也不例外。我學到,別人如何看待我的聽損,其實是反映了我自己如何看待此事。如果我自己把聽損視為我及我身邊的人之間的一個極大障礙,我身邊的人也就把它當成我們中間的極大障礙。其實,我從小就學到把聽損當成我個人的特色,並設法從中取樂。或者別人稱之為身體障礙,但我發現常深獲其利。我姊姊聽力超敏銳,但卻因為鄰宅的施工聲,苦嘗很多失眠的夜晚和不悅的早晨。我有個深刻又有趣的記憶,是我姊姊在某個夏天的早上約莫11點半時,她躺在客廳沙發上,臉埋在一堆枕頭中,很努力的想補個眠。顯然樓上的施工在凌晨5點半就火力全開了。我老姐從枕頭堆裡呻吟道:「你幹嘛不跟我一樣聽得見哪!」這件事我可是無法如她所願,我笑笑,然後幫她照了張相。這張相片現在掛在我牆上,不時提醒我老天爺其實也給了我一樣恩賜。
大學時也有過類似的體驗,我直到學期末才發現在我住的宿舍後方有一棟新的宿舍正在興建,其實整個學期都在早上7點開始動工。如同我之前提過,要緊的是,你得在生活中的每一個機遇中自尋歡笑和幽默,聽損這事自不例外。
我特別要感謝我的家人,他們一開始便教導我為自己作主張,我的學校及社交生活的成功受此莫大影響,他們甚至教育我在面對各種狀況時,都要保持笑容及正面態度的重要性。因為在我身上看到了「努力」的確能帶來強烈、美妙、正面的影響,我的父母更進一步把教育一位聽損兒所學到的方法,用來成立雅文基金會,至今已幫助了數以千計的亞洲聽損兒童成功學會聽與說。因為我的家人,加上我的朋友,以及我天賦稟異的聽損,我方能領略在文章一開頭所引用,莎士比亞的那個短句的重要性。